饥荒

-----正文-----

我七岁的时候遇过一次饥荒，在这穷山僻壤，就算有再大的府邸也无用，官老爷也差使不动衙役，教头也指挥不了官兵。

家里最后一撮米煮了一锅粥，破烂的铁锅里施舍似的泛点儿白，浊汤里飘着几颗饭粒，把腐朽木头中的蛀虫也一同煮了，那虫子还白白嫩嫩的，一口一包浆儿。

后来连虫也不剩了，被恶狼似的人们搜刮得干干净净。娘还怀着六七个月的胎儿，半夜里她让我嘬她乳头，看能不能提前通奶，匀点儿奶水给我补补身子，吊口气儿。

可她连自己的养料都跟不上，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吸她的血，哪儿来的奶水。再过了三五天，我那皮包骨头的娘抱着圆溜溜的肚子，干瘪得像晒干脱了水的带皮蚕豆，划破了手腕给我喂血。我叼着她枯败的皮肉，温热的血液被我像儿时吮吸奶水一样吸进嘴里，有点腥，又有点甜，却难解我的渴，倒反勾得肚子里的馋虫作祟，蠢蠢欲动，欲壑难填。

同饥饿拉扯着，爷爷被熬死了，去的时候已是枯异常，平头百姓明明命贱，在臭水沟子里生活惯了的草根野花，只要稍微有一点阳光，便能钻头觅缝的活下去，可百姓到底命贱，死了就是死了，不过饿死鬼道上又多一人而已。隔天爹在官家老爷地里找到几束漏收的麦穗，上顿饿死人，下顿就得续命草，不知心里是什幺滋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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